华尔街日报 | Jon Emont
像Camila Ortiz Caram(穿白裤子,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处楼梯上)这样的毕业生说,新兴经济体在他们的专业领域提供的职位很少。
过去20年,一场教育革命席卷了发展中国家的大部分地区。从大城市到小城镇,数以千计的大学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农民、工人和牧民纷纷把薪水投入到子女的高等教育中,这些孩子梦想着成为律师、工程师和外交官。
但情况并没有完全按预想的发展。新兴经济体正被大量涌现的毕业生所淹没,而这些经济体创造白领就业岗位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大批刚获得学位和文凭的人失业,他们十分沮丧,阻碍了这个新兴中产阶级的壮大。
根据联合国国际劳工组织(United Nations International Labor Organization) 8月份的一份报告,如果看拥有高等教育学历的年轻人的失业率,发展中国家是发达国家的两到三倍。在低收入和中等偏下收入国家(包括南亚、东南亚、北非和中东的国家),30岁以下拥有此类高等教育学历的年轻人中,超过五分之一处于失业状态。
在这些国家,完成大学教育的年轻人比只接受了基础教育的年轻人更容易失业。
高等教育专家表示,许多新设立的大学教学质量较差,加剧了这种供需错配。这些学校培养出的学生会去竞争体面的工作,但他们往往不具备企业所需的技能。
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Diego)经济学教授Karthik Muralidharan表示,年轻人对白领工作的期望已提高,但他们的技能不能与之相称。
失望的毕业生正向海外移民,有时是非法移民。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高级人口学家Jeff Passel对人口普查数据进行的分析显示,2022年,年龄在25岁至64岁之间、通过非法途径进入美国的移民中,有36%的人拥有学士或以上学位,高于2007年的17%。
其他失望的学位持有者正推迟结婚和生育,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正拖累全球经济增长的人口下降。许多毕业生在经历失业后,最终从事零售或出租车司机等低工资工作,对全球经济的贡献相对较小。
根据政府统计数据,今年中国青年失业率约为15%。该国大学毕业生调侃说要做“全职子女”,也就是自己照顾父母,然后父母付钱给他们。
受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是印度,过去20年来,印度高等教育空前扩张,拥有大学学位或同等文凭的年轻人比例增加了两倍。其中一些是本领娴熟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他们在该国蓬勃发展的南部科技中心过得如鱼得水。但还有许多人在苦苦挣扎。
据国际劳工组织(International Labor Organization)今年3月份的一项研究,2022年,29%的30岁以下印度毕业生没有工作,大约是未接受过小学教育的印度人失业率的九倍。
Manikanta M一年前在印度班加罗尔的一所大学获得了技术学士学位,希望成为一名电子工程师。在过去的一年里,这名26岁的年轻人发出了数十份求职申请,虽然获得了一些面试机会,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现在在一家科技公司担任交通协调员,负责安排公司员工的接送,每月工资税后约350美元。
“我的家人费了好大劲儿,还是没能让我成为一名工程师,”Manikanta说。“对中产阶级家庭来说,没有一份好工作是最糟糕的事情。”
在新千年伊始,扩大高等教育似乎是实现国民财富增长的最可靠途径。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拥有所谓的知识经济,创新推动着经济增长。发展专家当时警告各国政府,如果不增加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队伍,他们就会被甩在后面。
家长们也决心送孩子上大学。到21世纪第一个十年,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制造业停滞不前或出现萎缩,这种现象被称为过早去工业化。这意味着好工作通常集中在政府部门、教育或科技行业,而这些行业都需要大学学历。
在公立大学招生名额有限的情况下,政府批准扩大私立院校的招生规模,而私立院校通常很少或根本得不到政府资助。这些大学不能轻易提高学费,因为他们招收的学生往往来自低收入家庭。其中许多大学只能选择通过降低入学标准和扩大招生规模来赚钱。
总部位于多伦多的咨询公司Higher Education Strategy Associates 2022年的一份报告显示,从2006年到2018年,发展中国家接受高等教育的学生人数几乎增长一倍,从7,900万增至1.5亿。到2018年,全球约四分之三的高校学生生活在新兴经济体,而2006年这一比例约为一半。
高等教育的热潮甚至蔓延到了蒙古草原,那里的牧民梦想着自己的孩子能过上更舒适的生活。上世纪90年代初,蒙古结束了共产主义制度,营利性大学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正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攻读博士学位的蒙古问题研究员Orkhon Gantogtokh表示,到了2022年,蒙古的人均高等教育机构数量已位居世界前列。
蒙古的大学纷纷打起了价格战,为了吸引更多生源而降低学费。Orkhon说,文凭工厂随处可见。
尽管蒙古经济以开采煤炭和黄金等自然资源为中心,但许多学生获得了新闻和法律等领域的学位,而这些领域的工作岗位并不多。与此同时,律师事务所也很难找到合格的实习生,因为法律专业的教育质量往往很差。
37岁的登贝雷尔(Azjargal Demberel)在一个牧民家庭中长大,童年时生活艰苦,经常在寒冷的早晨挤牛奶,手上磨出水泡。十几岁时,她搬到了首都乌兰巴托,并在当地一所大学获得了新闻学学位。她的两个弟弟/妹妹分别获得了医学和法律学位。
如今,他们都没有从事与自己所选专业相关的工作。登贝雷尔曾做过一段时间新闻工作,目前靠销售安利(Amway)家居用品赚钱。登贝雷尔说,在蒙古求职不顺之后,她的弟弟妹妹去了韩国。他们一边学习深造,一边在打一些零工,如家政和搬家公司的工作。
而这种现象在许多发展中国家都存在。即使是在失业率下降的拉丁美洲,许多大学毕业生也发现自己处境尴尬。去年拉美青年失业率与2019年相比下降了4.5个百分点,至13.4%。
Camila Ortiz Caram就是其中之一,她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University of Buenos Aires)学习工业设计,经过六年的学习后她于2023年毕业。由于本专业工作机会少之又少,这位26岁的女孩推迟了从父母家搬出去的计划,最终在一家香水店找到了工作。她还在大学里担任无薪的兼职讲师,以提升自己的履历。
她说:“毕业后,我对自己说,‘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在南非,相比总人口的失业率,大学毕业生失业的可能性要低得多,但毕业生失业率正在上升,自2012年以来已经增长了一倍,达到12%。27岁的Rea Mokhoantle拿着人力资源学位但找不到相关的工作,她就职于一家在线平台,该平台会给她分派一些一次性的行政事务。
“让我感到不可置信的是,有这么多学位可供选择,但最终这些学位却毫无用处,”Mokhoantle说。“在学校时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这些。”
一些学者表示,发展中国家本应以一种更慢、更慎重的方式扩大高等教育规模。
“当时这扇门开得太大、太不加选择、太快了,”波士顿学院(Boston College)国际高等教育中心(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Higher Education)名誉教授Philip Altbach说。“保持水准的理念没有得到妥善执行,而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再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