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y X 劉仲敬

密謀犯罪，例如謝菲爾德暴行，其實就是工會工人或罷工工人對工賊的騷擾，以及對保護工賊的警察，甚至軍人的襲擊。工賊往往是愛爾蘭人和比利時人，今天的費拉右派往往把他們當成上等人，但其實他們在當時的生態位和輿論形象，跟費拉右派津津樂道的穆斯林移民或海地移民是一模一樣的。工會的國際主義，核心目的就是要強迫外國廉價勞動力接受英國勞工標準並禁止向英國輸出民工。這也正是世貿組織時代發生的事情，只是原先的下等人已經混成了今天的上等人，更加邊緣的亞非拉接替高貴的比利時人（以及二十世紀初的波蘭人），開始享受他們留下的生態位。

皇家委員會的調查和獨立派教會，例如美以美會、教友派和救世軍，對泡沫工會的建制化起了關鍵作用。最初和最重要的煽動家和工人領袖通常是獨立派布道人，柯布登布萊特瓊斯的改革運動憲章運動和工黨前身勞工聯合委員會都是克倫威爾式非國教派的苗裔，例如工運史上至關緊要的新模範工會，連名字都是照抄護國公的新模範軍。今天的費拉右派經常蹭基督教獨立派，尤其是具有反建制色彩的教派，甚至時隔三百年後，仍然懷有偏袒護國公和敵視斯圖亞特王朝的感情，卻把英國工黨，包括典型獨立派教會傳統工會基爾哈迪的直接繼承人、現任首相當成比普京還危險的共產黨人，也是非常滑稽的事情。

議會委員會干涉泡沫工會運動，一般的後果就是泡沫工會的建制化，通常就是以行會特權換取糾察隊的正規化，而行會特權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工會基金和勞動管制。工會基金負責養活罷工工人，也可以通過資本主義投資為工會謀利，因為非常需要司法權對其財產權的保護，導致工會領導層的保守化，使其傾向於嚴格限制工業行動，因為罷工對資本家和工會基金都是財政損失。勞動管制強迫不熟練勞工以公開，例如分合同制度，或變相，例如皇家護理協會的年資功勛體制，的學徒制度，接受工人貴族或熟練技術工人的家長制領導，避免了民工惡性競爭造成的技術退化，其實今天大學導師和律師醫生協會的體制也是一模一樣的封建主義，一方面是依靠封建特權，而非市場競爭，人為造成勞動力短缺和工人貴族高待遇，損害消費者至少是短期利益，另一方面也保護了技術積累和工匠傳統。歷史上唯一符合費拉右派自由資本主義標準的勞動力市場就是宋徽宗和習近平的國家，總是導致技術失傳和流民戰爭。新工會的建制化，通過反覆的司法判例和議會法案逐步鞏固，最終導致工會專雇權的產生，實質上就是資本家以增加工資開支，換取降低管理成本和提升工作效績。費拉右派熱愛的真市場經濟自由競爭產生流民苦力，低工資的代價就是完全缺乏自治團體的管理能力和契約信用，垂直管理成本像編戶齊民和人民公社一樣高，而產品的技術天花板急遽下降，因為苦力永遠不會得到工人貴族的好處，提高收益不如降低投入，不願意承擔提高技術水平的個人成本，複雜技術和機器總是迅速損壞，偷工減料和盜竊公物習以為常，像紀德描繪的蘇聯工人，斯漢達諾夫先進典型達不到法國工會普通工人的產量和水平。所以現在的資本主義國家，全都是封建社會的底子。

英國當然始終都是封建國家，在法律層面從來沒有自由市場競爭過。馬車夫當然並不例外，其特權是根據市政管理和公益團體的需要而設置的，因此當然能夠以公益的名義，嚴格限制汽車的准入，長達數十年，例如為了公共安全的理由，禁止汽車開得比馬車快之類。最終的替代並不是自由市場公平競爭，看不見的手發揮作用的結果，而是國會立法和司法判例多次博弈的結果。今天的汽車是不是最合理的科技樹，本身也是很成問題的，汽車的優勢地位，像薩拉熱窩刺殺事件一樣，是一系列歷史的偶然造成，根本不存在脫離立法管制和司法判例而可以獨立存在的成本優勢或技術優勢，跟今天的綠色能源和有機農業一模一樣。費拉右派想像的白左墮落，其實同樣也是我們所知的工業革命賴以產生的環境。托古改制，都是為了通過發明理想過去而贏得現時政治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