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鲜花的丑陋真相:揭露全球鲜花产业的阴暗面

我们在超市购买的美丽鲜花背后有时隐藏着高昂代价。

By Isabella Higgins and Raveen Hunjan

在人生的重要时刻,我们常常会捧起一束鲜花,但我们中的许多人可能不知道这些鲜花是如何送到我们手中的。许多在澳大利亚销售的鲜花在到达我们手中之前,已经飞越万水千山,在冰冷的容器中存放了数小时甚至数天。

这些鲜花可能是在欧洲一些高科技、碳密集型的温室里种植的,或者是在非洲某处大型农场里种植的,而且往往是由挣不到最低工资的工人采摘的。每束鲜花,种植者可能每枝赚4澳元,而另一位农民每枝只赚14澳分。

人权组织说,一些为我们采摘鲜花的妇女每月只能挣8澳元。在超市收银台前,我们有可能并不总能买到合乎道德或可持续发展的鲜花。

“在悲伤或喜悦的时刻,一朵玫瑰的真正价值是无价的,”国际花卉批发商Hoek公司的弗兰克·欧德沃特(Frank Oudwater)说。但他也希望人们知道,“血汗和泪水”在鲜花产品中的比重有多大。

付出环境代价

在澳大利亚超市里掏钱买花束的人士,很少会知道这些鲜花的旅程往往从东非的肯尼亚这里开始。

肯尼亚山地气候凉爽,几乎全年日照充足,是种植玫瑰的理想之地。

奈瓦沙湖的淡水是该国许多大型花卉农场的命脉,全国约70%的种植者都位于该地区。

该湖还以野生动物而闻名,包括河马、独特的鸟类以及附近的一个长颈鹿和水牛栖息地。

几十年前,外国投资者和大型跨国花卉公司进驻该地区,创造了一个利润丰厚的产业,但这个产业并不总是可持续的。

世界上许多国家都依赖东非的鲜花供应,其中包括澳大利亚。切花现在是肯尼亚的第二大出口产品,首都内罗毕国际机场甚至有一侧专门用于空运鲜花到国外。在澳大利亚销售的所有鲜花中,约有50%是海外运进来的,而肯尼亚是澳大利亚最大的鲜花供应市场之一,与马来西亚和中国并列。

鲜花行业的供应链可能非常长,单单一枝鲜花,其碳足迹可能就非常深远。有时,在肯尼亚种植的鲜花会出口到另一个国家的花卉批发商那里,然后再空运到目标市场,最后在那里卖给消费者。

种植鲜花也是一项能源密集型产业。即使在条件被认为非常理想的肯尼亚,花卉农场仍然需要在抽水、照明、供暖和制冷等方面消耗大量能源。为了满足全球对物美价廉的鲜花的需求,大量鲜花被种植在奈瓦沙湖沿岸的巨型温室中。

其中一位生产商是出生于奥地利的彼得·萨帕里(Peter Szapary),他在大约20年前创办了野火花卉公司(Wildfire Flowers)。最近,他开始着手打造碳中和玫瑰。“我不想坐在晚宴上,结果有人对我说:‘你们这些花卉生产商,你们所做的事情对环境是完全不可持续的,’”他说。

他说,在他的计划中,每束鲜花都将“登记其中每枝的碳足迹”。他打比方说,就像一袋意大利通心粉通常会附带一个标签,显示该产品含有多少卡路里或多少糖分。“我的愿景是看到一种碳中性产品与你能买到的普通鲜花区分开来。”

2020年,彼得允许对他的农场进行碳足迹审计,此后他采取了一些措施,他说这些措施减少了近40%的排放量。他将这一成功归功于安装了太阳能、制造天然肥料、减少农用化学品和停止犁地。“老实说,我们过去完全没有概念,这也是我们这样做的原因之一,”他说。

但是,当彼得·萨帕里将玫瑰花出售并空运到国外,旅途中就会产生他无法控制的碳排放。而且他为减少环境足迹所做的努力也不一定有助于他的鲜花销售。“消费者想要最便宜的,”他说,“这给花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超市购买彼得的玫瑰花时,根据花茎的大小,每枝的价格在13澳分到17澳分之间。他说,超市极不愿意改变价位,他们更愿意缩小花束的尺寸,而不是提高价格。“通常你卖一束10枝的花,他们宁愿抽掉一枝,这样你只卖9枝,但 [他们] 得以保持价格不变。”

作为一名肯尼亚生产商,彼得说他是“价值链中的底层”,感受到价格的压力。“过去20年里,我们的价格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变化,但我们的生产成本,包括劳动力成本,每年都在上涨,”他说。“这意味着我们的利润率下降了。”

当被问及此事时,彼得·萨帕里不愿公开告诉ABC他付给当地员工的工资是多少。“我相信还有其他农场,而且也听到传言,说其他农场的工资要低得多,”他说,并补充道,他的所有工人都签订了长期合同,以保证他们的工作稳定性。

彼得的农场在2012年获得了公平贸易认证,每售出一株鲜花,就有10%重新投入到员工选择的社区活动中,例如教育和医疗保健。他希望顾客能考虑为更符合道德标准的产品支付额外费用。“成本会高一点,但消费者需要接受教育,”他说。

隐性人力成本

许多在花卉农场工作的肯尼亚家庭都感受到了结账时为降低成本而进行的斗争。肯尼亚人权委员会(Kenya’s Human Rights Commission)的劳工权利专家玛丽·坎博(Mary Kambo)说,该行业的最低工资约为15000肯尼亚先令,相当于每月177澳元。

“但我们有很多农场支付的工资远远低于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标准,”坎博说。“我见过一些工资单,妇女一个月拿回家的不到5美元(约8澳元)。

正是像埃斯特(Esther)这样住在奈瓦沙湖附近一栋小房子里的妇女,经常采摘玫瑰花,并最终辗转到达我们家中。这位32岁的妇女有话要对那些购买成束鲜花的澳大利亚人说:“在当地,我们非常贫穷,”她说。“[花农]把我们当奴隶一样对待。”

妇女占肯尼亚花卉业劳动力的70%。世界上许多超市里的玫瑰都来自这里。埃斯特是一位单身母亲,她要求我们不要公布她的姓氏,过去七年里,她一直为这里的一家主要种植商工作。“他们根本不关心我们,”她说。“我们什么都不能告诉他们……我们过得并不好。在花卉农场工作的很多人,尤其是妇女,都是单身母亲。”

埃斯特说,她的月薪约为1万肯尼亚先令,相当于约115澳元。扣除税款和其他法定扣款后,她每月只能拿到60澳元。

她多年来在农场工作也付出了健康的代价。“我们种花,在那里,我接触到了化学品,”她说。埃斯特每周需要接受长达四次的慢性哮喘治疗。她的医生说,接触杀虫剂和农场的冷藏室会诱发她的哮喘发作。

在他们要求对她进行重新分配后,埃斯特被调到农场的厨房工作,以帮助她保持健康,但她仍然在忍受着痛苦。“我胸口疼,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不能给孩子们做饭,也不能洗漱,”她说。

“我见过一些工资单,妇女一个月拿回家的不到8澳元。”

当埃丝特雇主的鲜花最终进入我们附近的商店时,我们往往无法知道它们来自哪里,或者是谁采摘的。一些国家有自愿性的原产地标签,或鲜花品牌道德认证,如公平贸易。在澳大利亚,这并不是必须的,但全球业界的一些人正在推动改变,以便买家在结账时能更清楚地了解情况。

“业界已经有一些意向要改善该行业工人的工作条件,” 劳工权利专家玛丽·坎博说。

“我们看到该行业有一些进步的鲜花种植者或生产者。但虐待的规模仍然很大,以至于掩盖了好的一面。”

人权委员会正在调查肯尼亚整个花卉种植业中有关性骚扰、接触有害化学品和劳动剥削的指控。

“在花卉行业工作的妇女和男子都面临着艰难的选择,即使这些工作的工资很低,即使工作条件对他们来说非常非常有害,他们也要留在那里,” 坎博女士说。但“选择是有限的,”她说。“门口总有愿意接替的人。”

一些在奈瓦沙湖附近工作的妇女说,靠花卉农场的工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采访了一位20岁出头的女性,她要求我们不要使用她的真名。她说她被迫作出一个艰难选择。“我通常会去卖身,”她说。“我妈妈是个很穷的女人,也是一名单亲妈妈,我没有爸爸,我是长女……这就是为什么。”

在奈瓦沙镇的每个夜晚,都有年轻的花卉农场女工,许多像她一样的单亲母亲也在做着同样的选择。“她们都是20到30岁之间的年轻女孩,甚至更年轻,”她说。“有些人因为男人而出卖肉体,也有些人为了帮助家庭而出卖身体。”

性工作可能更有利可图,但也可能很困难,有时甚至很危险。在讲述她“熬过”的一些艰难夜晚时,她泪流满面。“一个星期,一个人可能会告诉你,‘我们去我那里吧,’然后你就去了,你知道,有些人甚至会杀人。”

但玛丽·坎博说,不应该阻止澳大利亚等地的消费者购买肯尼亚鲜花,这些鲜花支撑着当地的经济和数百万个家庭。“出去买花吧,但要确保你是从一个有道德、可持续发展的超市采购的,一个关心劳工权利和妇女权利的超市,”她说。“买家扮演着最终的角色,他们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必须不断利用这种影响力来确保该行业得到改善。“

耗能之旅

肯尼亚鲜切花的最大市场是荷兰。但它大多时候只是通往最终销售点途中的一个中转站。在被视为鲜花贸易全球中心的著名荷兰市场皇家花卉拍卖行,一枝枝鲜花被卖给业内人士。这家拍卖行位于阿姆斯特丹郊区,面积相当于200个足球场,每年销售价值约80亿澳元的植物。许多鲜花经历了一段耗能之旅方来到这里,它们将再次被储存在温控环境中,直到被拍卖为止。一旦存货售出,这些鲜花就开始起下一段旅程,被运往世界各地的花店和超市。

这个花卉市场及其每日拍卖时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这里是世界鲜花交易的中心,”公司拍卖师之一埃里克·瓦塞纳尔(Erik Wassenaar)说。“每个人都带着鲜花来参加拍卖。全世界都在关注时钟的定价……很多种植者、买家都把这个价格作为他们花卉定价的基准。”

“鲜花是奢侈品,需要耗费大量能源。这永远可持续吗?我不这么认为。”

如今,这家拍卖行正在考虑销售世界花卉的环境成本。“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和贸易公司向我们发问:你们用了多少天然气?你们用了多少塑料?你们怎么处理水?”皇家花卉公司可持续发展项目经理阿尔伯特·哈斯努特(Albert Haasnoot)说。

该拍卖行正在努力引入一个新的可持续发展评级系统,以评估每件产品对环境的影响。“现在很难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可持续发展,” 哈斯努特先生说。“但我们希望,这些洞见会在未来几年内会出现。”

欧洲花卉产品环境足迹计算标准FloriPEFCR 评级系统根据16项指标对花卉的环境生命周期进行评估,并给出产品总分。“荷兰有很好的例子,肯尼亚也有很好的例子……这取决于种植者和产品。”

一位荷兰种植者经过努力,创造出了有时是拍卖会上销量最高的玫瑰。马克·萨森(Marc Sassen)将他的一个稀有品种卖到了每枝2.5欧元,约合4澳元。“这与形状有关,它很新颖,与众不同,”他说。“花商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的家族世代从事鲜花种植业,在许多荷兰种植商纷纷倒闭的情况下,他的家族仍能保持经营。他说,现在做生意最担心的是能源价格。当能源价格像最近一样上涨时,“在这里种植玫瑰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他说。

马克决定减少温室中使用的照明和暖气,并且现在只选择在温暖的月份种植。他的销售季节较短,但他努力培育自己的独特品种,以提高每枝玫瑰的价格。

“鲜花是奢侈品,需要耗费大量能源,”他说。“这是否永远可持续呢?我不这么认为。当我种植并出售它们时,它们就不归我管了,它们会去哪里呢?它们会去阿姆斯特丹,也会去纽约。”

业内专家对你下次购买鲜花时应注意的事项提出了一些建议。如果你关心碳足迹,阿尔伯特·哈斯努特建议购买“那些属于当季的、在室外生长、不需要天然气、暖气或照明的鲜花”。

另一位荷兰知名种植者达恩·凯珀斯( Daan Kneppers) 也同意这一观点。“最好的鲜花是离你最近的花,”他说。

坎博女士认为,一朵玫瑰真正的成本远远超出了它的经济价值。“生产一朵玫瑰花要付出一个女人的汗水,还有一名男性工人为了确保这朵鲜花能够进入市场而辛勤工作,”她说。“产业的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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