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传媒 / 特约撰稿人 邓正健
《牛津英语词典》选出“goblin mode”为2022年“年度词汇”,却经常被“误译”为“躺平”。两者在语境上的差异,道出了西方跟中国社会难以类比的文化面貌。
每年年底,很多华人地区都会选出所谓该年的“年度汉字”。这个传统是在1995年起源于日本,内地则要到2006年才开始。但这类“年度词汇”(Word(s) of the Year, WOTY)则是来自欧美国家。它最早出现于1971年的德国,英语地区中则于1990年在美国出现。选出这类“年度词汇”的多是权威语言学学术机构,例如德国的“德语协会”(Gesellschaft für deutsche Sprache, GfdS)及美国的“美国方言学会”(American Dialect Society, ADS),后来英语界几部权威词典如“牛津”(Oxford)、“剑穚”(Cambridge)及“柯林斯”(Collins)等,在近十多年间都陆续开始公布它们的“年度词汇”。
这些机构多从语言学角度入手,选择一个该年在公共领域中较新颖、广泛流传而又能反映那一年社会生态的词汇(words)或短语(phrase),作为该年“年度词汇”。在性质上,“年度词汇”可被理解为这家学术机构以语言学角度,表达对当年世界状况的整体看法和评价。舆论对这些由学术权威选出的“年度词汇”向来都有一定兴趣,一来它不是官方论述,二来透过比较不同机构选出的词汇,可以勾勒出学者对这一年时局,尤其是社会潮流和趋势的判断,继而引起舆论话题。
这种生活模式通常与消费垃圾食物和媒体、及无视自己的外表等事情有关,亦对立于社交媒体内容中普遍出现(和美化)的健康、有序、高效的习惯和生活。至此,“哥布林模式”已演变成一种对社交媒体所呈现的主流健康生活形象的刻意拒绝。
“他不喜欢我进入哥布林模式”
2022年,出版《牛津英语词典》的“牛津大学出版社”选出了“goblin mode”为其“年度词汇”,引起广泛争议。有些华语媒体将此词“goblin mode”意译为“躺平”,这看似是个相当在地化的翻译,但既然这是由语言学权威所选,我们应对此词的精确意思、语意起源及社会应用有更准确的把握,才能理解此词当选的文化意义。“Goblin mode”直译为“哥布林模式”,哥布林(goblin)是欧洲民间传说的一种妖怪,绿皮肤、红眼睛、长尖耳、鹰钩鼻,样子相当诡异。传统上,哥布林个性邪恶而贪婪,机伶但相当狡猾,他们往往被描述为生活在远离人类社会的黑暗地下世界,以作为反文明反人性的邪恶秩序象征。
但“哥布林模式”则是一个网络新词。此词的出现,可以追溯至2009年,根据Urban Dictionary的解释,此词最初的意思是“当你迷失自我时,你就要得求助于成为哥布林妖精”(When you lose yourself so you resort to becoming a goblin.),后来就被网民用作描述一种“邋遢和懒散的生活方式”。但真正让此词流行起来的,则是来自2022年Twitter上的一则假新闻,内容是指美国女星Julia Fox分享她与其前歌手男友Kanye West的恋爱关系时,说了一句“他不喜欢我进入哥布林模式”(He didn’t like when I went goblin mode)。后来Julia Fox澄清,她并没有使用过此词。
这则假新闻在2022年2月出现,而它的的最大影响,是导致“哥布林模式”一词的网络搜寻次数大幅增加,令其意思产生微妙变化。例如根据“维基百科”,此词是指“拒绝社会期望和以蓬头垢面、享乐主义的方式生活,而不关心个人形象的行为。”(the rejection of societal expectations and the act of living in an unkempt, hedonistic manner without concern for one’s self-image.),相比原来意思,这解释提供了人们要过这种慵懒生活的理据:拒绝社会对个人形象的期望。
而根据网上词典Dictionary.com于2022年6月7日的修订,此词更包含了“故意和无耻地屈从并沉迷于”(intentionally and shamelessly gives in to and indulges in)这种生活模式的意思。Dictionary.com亦进一步解释,这种生活模式“通常与消费‘垃圾’食物和媒体、以及无视自己的外表及有时是卫生等事情有关”(commonly associated with things like consuming “junky” food and media and disregarding one’s appearance and sometimes hygiene),亦跟“高度策划的社交媒体内容中普遍出现(和美化)的健康、有序和高效的习惯和生活”(the kinds of healthy, organized, productive habits and lifestyles that are commonly presented (and glorified) in highly curated social media content)相对立。至此,“哥布林模式”之意, 已演变成一种对社交媒体所呈现的主流健康生活形象的刻意拒绝。
“哥布林模式”背后的真实情绪?
投票给“哥布林模式”,而不是投更能反映主流世界大势的“元宇宙”或“#IStandWith”,恰恰就是一种对抗主流、不迎合主流意识形态的“哥布林模式”行为。“我们有点像撤退,不再希望生活被过滤器所控制。”
为什么牛津会选择此词为2022年的“年度词汇”?饶有意味的是,这一年他们首次为“年度词汇”进行公开网上投票,让网民分别在三个候选词汇中选择其一。除了“哥布林模式”外,另解两个候选词汇分别是“元宇宙”(Metaverse)和“#我支持”(#IStandWith)。表面看来,“元宇宙”是2022的网络热话,“#我支持”则在俄乌战争爆发后爆红,两者都是比较主流的选择。可是,最终却是由“哥布林模式”获选,得票率更是压倒性的93%。
牛津给予哥布林模式的定义是:一个俚语(slang)词汇,是“一种毫无歉意地自我放纵、懒惰、邋遢或贪婪的行为类型,通常以一种拒绝社会规范或期望的方式。”(The slang term is defined as a “type of behavior which is unapologetically self-indulgent, lazy, slovenly, or greedy, typically in a way that rejects social norms or expectations.)意思跟Dictionary.com所提供的相当接近。
牛津大学出版社语言部总裁卡斯帕‧格拉斯沃(Casper Grathwohl)为网民的热烈反应感到意外,却认为所选词汇捕捉了过去几年在疫症中的集体情绪,尤其是人们都想破除旧习,不再希望在Instagram或Tiktok等社交媒体上展示精心策划和过度美化的自我。
可是,它实际上反映了一种怎样的集体情绪呢? 有一件关于这场选举的边际活动应当被提及:电脑游戏杂志《电脑玩家》(PC Gamer)曾呼吁读者投票支持“哥布林模式”而不是“元宇宙”,原因是“goblin mode rules”——此说语带相关,既可解作“我们应跟随‘哥布林模式’的种种规则(rules)”,亦可解作“现今世界已由‘哥布林模式’所主宰(rules)”。
我们无从得知《电脑玩家》的呼吁对选举结果有多大影响力,但这确实反映了一个现实:投票者或多或少是基于认同“哥布林模式”的价值观,而去投票;至于投票给“哥布林模式”,而不是投更能反映主流世界大势的“元宇宙”或“#IStandWith”,恰恰就是一种对抗主流、不迎合主流意识形态的“哥布林模式”行为。正如“英国广播公司”(BBC)引述词典学家苏西‧丹特(Susie Dent)的评论:“在某些方面说,这似乎是一个相当轻率的选择,但实际上,你越深入研究它,就越会发现它实际上是一种对现世的反应。我们有点像撤退,不再希望生活被过滤器所控制。”
十分“哥布林”地选中了“哥布林”
“哥布林模式” 本就有拒绝主流之意,而投票的网民选择此词,很可能不是认为此词能够代表2022年的文化大势,而是一种对“拒绝主流”价值观的宣示,尤其是当其余两个候选词汇是那么代表主流、也看起来更加“实至名归”的时候。
换言之,“哥布林模式”本是网络俚语,它似乎只是反映了一部分人对主流生活的拒绝态度,但藉著网络传播,意外地进入语言学专家的视野,而被逐渐正典化(canonization)。可是,恰恰是牛津今年选择以公众投票方式选出“年度词汇”,当专家引入一个网络俚语作为候选词汇时,却又将选择权交回网民,则意味著这个正典化程序并不完全掌握在专家手上:专家们试图有限度地向网民询问,这个词汇是否值得被写入正典里?
可是,《电脑玩家》的说法本身就是对正典化的颠覆:“哥布林模式” 本就有拒绝主流之意,而投票的网民选择此词,很可能不是认为此词能够代表2022年的文化大势,而是一种对“拒绝主流”价值观的宣示,尤其是当其余两个候选词汇是那么代表主流、也看起来更加“实至名归”的时候。
这个意外的结果自然受到批评。英国新闻工作者蕾秋‧康诺莉(Rachel Connolly)曾在《卫报》(The Guardian)撰文,批评“哥布林模式”一词被选为年度词汇,是一场灾难,也是牛津作为权威语言机构的堕落。她指出,身为一名年轻也活跃在网络的人,她从未听过有人使用“哥布林模式”一词。
她认为对不少人来说,大抵会依稀知道此词之义,却绝少使用它。从统计上说,即使投票人数超过三十四万,却仍只是一个很小的样本数量。她甚至认为,牛津的专家们没有履行他们的责任,却用上了类似“网上征名”的方式,任由选举结果以失控告终。但无论如何,如今“哥布林模式”当选,势将令其正典化过程得以巩固,日后将会有更人多使用它。
华文媒体的联想
“躺平”本意,若只是含糊地意指一种拒绝主流的态度,则2021年此词爆红后,却产生了起码两种修订和精确化:一是将“主流”指向中国当代社会的“内卷”;二是成了一种相对积极的生活态度,即原本“躺平”只用于下层群体私下自嘲,后来却成了积极抵抗“内卷”的代名词。
此事也引起了华文媒体的兴趣,原因是很多人在得知“哥布林模式”的定义后,马上便联想到另一个华文流行用语:“躺平”。追溯“躺平”一词在中国内地语境中的演化,可以发现它跟“哥布林模式”的传播有相似之处,但亦有关键性的差异。据说“躺平”早在2011年已 在内地网络上出现,到2016年,网上有“躺平任嘲”一语,意思大概是“无法辩白,于是脆干放弃,任别人嘲弄”。另外在一些零工群体中,“躺平”亦指一种消极反抗剥削的生活方式。
在这里,可以注意到“哥布林模式”跟“躺平”在最初的意义发展过程中,都是指称一种消极、拒绝迎合主流的生活态度,同时在词汇的运用上,也有相当大的随机性和含混性,原因很可能是词汇流传不广,对词意尚未有一个集体共识所致。
“躺平”一词的爆红大概出现于2021年,一篇题为《躺平即是主义》的短文在内地网络疯传,此有两个重点,一是文中引述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Diogenes)在木桶里晒太阳,以及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在山洞里思考哲学,以指称“躺平”是一种人生哲学,一种“智者运动”,“只有躺平,人才是万物的尺度”,因以为此词赋予积极意义;二是发文者“躺平大师”自称没有工作两年,但没感到压力,这跟中国社会过度崇尚需要积极工作和生活的价值观背道而驰。
“躺平”一词迅速引起共鸣,正是由于它道出了中国青年的生活压力和集体愿望,同时这亦回应了当时另一个网络流行词汇:“内卷”。“内卷”是借用自社会学述语,用以描述中国现代社会内地过度激烈的恶性竞争,却无法令整体社会向上发展,个人亦只能在竞争中被持续剥削,无法向上流动,反而愈渐下沉。
必须透过“内卷”一词才能理解“躺平”。如果说“躺平”的本意,只是含糊笼统地意指一种拒绝主流的态度,那么在2021年此词爆红之后,它却产生起码两种在词意和用法的修订和精确化:一是具体将所谓“主流”指向中国当代社会的“内卷”,二是它成了一种相对积极的生活态度,即:原来“躺平”只是社会下层群体私下自嘲的用语,后来却成了积极抵抗“内卷”的代名词。
西方“年度词汇”与华文“年度汉字”之不同
要用单一汉字描述该年整体社会状况,并不容易。汉字一字多义,民众有时单看字难以明白,还是需要官方机构解释,但也因此大大减弱舆论震撼力。同时“年度汉字”也通常反映了官方对该年社会情况的主观判断或意愿,而非民间共识。
若跟“哥布林模式”比较,“躺平”更广泛地、也更具体地反映一个特定语境下的集体意识:“躺平”是中国内地在于2021年前后的独持社会现象,此词爆红后,有关此词及其所相关社会现象的讨论亦如排山倒海般涌现。当中有民间的陈述性评论,分析此词如何反映社会集体意识;亦有官方具针对性的批评,试图对“躺平”贴上负面标签,以淡化词汇可能形成的集体不合作思想,对维稳构成潜在威胁。同时官方亦以网禁及其他方法,限制此词在网络和民间的流传。
值得细味的是,不少华文媒体虽没有把“goblin mode”意译为“躺平”,却也刻意声称两词意义相似。可是,回溯两词的生产语境和传播路径,却大有不同,这甚至是对欧美跟中国社会文化差异的一种具体表述。“哥布林模式”的正典化,主要来自两种动力:一是网络上的次文化群体对主流社会的进击,反映于为数不少、但仍不能称为“主流”的网络群体,藉牛津进行“年度词汇”的公开投票,试图扩大对“哥布林模式”一词的曝光率;二是原话语权垄断者对社会集体意识的关注。
一般权威词典对“年度词汇”的选择,不是由少数专家选出(例如柯林斯(Collins)选出“permacrisis”(“长久危机”)),就是以科学方法统计词汇的使用率(如剑桥(Cambridge)选出“Homer”(“本垒打”) 、Dictionary.com选出“woman”(“女性”)等),而牛津的方法则结合了权威判断、科学统计及公众投票,试图将选择“年度词汇”的话语权部份下放给社会集体。可是,对“哥布林模式”的获选的种种批评,却说明了社会集体的分众特征:当一个次文化词汇透过这种形式被正典化,批评者所指摘的,并不是因为词汇不能登大雅之堂,而是词汇流通量太少,没能代表当前的社会整体面貌。
而“躺平”则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成方式。网络广传、中外媒体持续的报导、以及官方的打压,分别都清楚说明了此词的渗透力和代表性。客观地说,如果要在2021年中国选出一个“年度词汇”,“躺平”无疑是众望所归的一个选择。但华文世界并没有一个类似英语世界的“Word(s) of the Year”选举,而只有所谓“年度汉字”。不同华文地区皆有“年度汉字”选举,但多由官方机构或主流传媒主办,而不是学术上有认受性的语言机构。选举虽有公众投票的成份,但参与及讨论度均不高。
对“哥布林模式”获选的批评说明了社会集体的分众特征:当一个次文化词汇透过这种形式被正典化,被批评的是它未能代表当前社会整体面貌。而“躺平”却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成方式:网络广传、中外媒体持续报导、以及官方的打压,都清楚说明了它的渗透力和代表性。
对于使用华文的人来说,要用单一汉字表达可以描述该年整体社会状况的意思,其实并不容易。汉字有一字多义的特性,往往需要多字组合成词汇,才能把意思固定下来。民众有时难以单看该字就立即明白其意,而需要官方机构作出解释。如此一来,在舆论间的震撼力也大大减弱了。
另一方面,“年度汉字”也通常反映了官方对该年社会情况的主观判断或意愿,而不是民间共识。例如在2022年,香港建制政党“民建联”选“通”字,以营造香港各界均希望早日跟内地“通关”的印象;而台湾《联合报》、新加坡《联合早报》及马来西亚国内多个合办机构,皆选了“涨”字,以陈述社会对“通涨”的关注。而中国内地则分别选出“国内年度汉字”为“稳”和“稳”,以及“国际年度汉字”为“难”和“战”,有简繁体选举之分,这亦完全符合中共防疫政策及二十大前后的官方论述。
相对而言,内地民间不少网络词汇在网络广泛流传,并引起热烈讨论,甚至获得国外主流媒体关注,却往往被官方视作敏感词而加以禁制。像“内卷”、“躺平”或“润学”等,显然更值得被选为近年的“年度汉语词汇”了。
当“哥布林模式”被误译
刻意将“哥布林模式”误译作“躺平”,某程度上是替“躺平”洗白, 抹去其背后“中国式剥削”的复杂性,也表达了一种“中国的问题,在西方也有”的民族主义式苍白想像。
关于“哥布林模式”跟“躺平”在语境上的差异,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对于“哥布林模式”的解释,通常都是朝文化现象分析的方向解读,而不会“过度诠译”为对社会体制的反映。综合英语世界一些语言学者及主流媒体评论的观点,“哥布林模式”之义有几个重点:
一、 它反映了2022年的“时代精神”(zeitgeist)。这是美国语言学家齐默(Ben Zimmer)的说法;
二、这种“时代精神”就是:放弃“田园风格”(cottage-core)这样精心策划的美学,转而选择原始、邋塌的生活方式。这是美国《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的说法。它主要是指向一种人们精心设计个人在社交媒体上展示美好自我形象的网络潮流,而“哥布林模式”则是对这种媒社交媒体美学的拒绝;
三、这种生活态度的成因,乃是跟后疫症和当前世界政治动荡的大环境有关。人们对世界感到失望,因而以这种态度拒绝回归社会主流所期望的“正常生活”。这是来自牛津对“年度词汇”的官方说法。
可是,一旦词汇来到华文世界,它不但马上跟“躺平”相对应,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可能是有意为之的“误译”。例如媒体《香港01》一篇分析文章,就有意将“哥布林模式”跟“躺平”同样解读为跟全球疫症和世界不稳局势有关,而背后则跟“晚期资本主义”中的资本过度集中和贫富严重悬殊有关。文章断言,西方的“哥布林模式”跟中国的“躺平”一样,皆是对大资本家和企业的剥削、年青人因而缺乏向上流动机会而产生的集体反应。
显然易见的是,这种将一切归因于空泛的“资本主义”制度的批评方式,是一种典型庸俗化的左翼批判,事实上,“哥布林模式”的出现,似乎跟所谓“资本剥削”没什么直接关系,反而跟当代网络文化中的个人主义、虚无和享乐意识有关;而“躺平”所要回应的“剥削”,则必须放在中国内地的语境中方可被理解,即人们所面对的“资本主义”,乃是一种跟中国威权体制结合的社会制度,随著近年中国官方国策、维稳和防疫政策的微妙变化,当中的“剥削”也变得相当精细和复杂。刻意将近日在英语世界中成为热话的“哥布林模式”“误译”作“躺平”,某程度上是替“躺平”洗白一词, 抹去了其背后“中国式剥削”的复杂性,也表达了一种“中国的问题,在西方也有”的民族主义式苍白想像。同时,这亦淡化了“躺平”作为一种消极政治抵抗的意涵,暗合了中国官方所选的“年度汉字”之意:“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