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y PTT
我社會局約聘菜逼八社工
對這篇新聞內容不意外,這大概每年畢業季都會被提一次,已經是業界常態,就連課本都載明薪資低、工時長、人力流動率。
形成業界青黃不接專業人力斷層,只剩老前輩跟像我一樣的小菜菜,中間那群人不見了。
外部性的原因已經很多人說,大致要留得住人要仰賴以下:
保健因子:最基本找得到人的保障,例如:薪水、三節獎金
激勵因子:有人來,人待得久的原因,例如:團隊氛圍、目標價值
我想分享工作一陣子的心得,關於內部性的原因,這更關乎於社工人,而非只是個職缺的
問題。
社工一直在追問自己。
「社工是什麼?」
「我為何要當社工?」
如果看過社工教科書,天書如《社會工作概論》讀完之後還是不知道社工是什麼,感覺這個可以是,那個可以是,在監獄當社工OK;在醫院當社工OK……整個專業訓練是一團團的、模糊的,因為處理的是不同類型的人與問題。
光是精障類型:躁鬱症、憂鬱症、恐慌症、思覺失調症、邊緣性人格違常,工作的因應與處遇模式就不同,根本學不完,遇到的問題很多都沒有書本答案。
深入的情況:社工工作很依賴「價值判斷」很常遇到兩難情境。
例如:鄰居通報隔壁家疑似女子淒厲慘叫,社工硬著頭皮家訪,應門的小姐說沒事,我當社工我會多問勾一些訊息跟情緒出來看一看。
要問出多少資料?問太多擾民,我被罵;問太少出事,我被罵。
例如:未成年間發生性行為,家長、學生、學校都認為已經彼此和解,我社工要工作到哪?怎樣叫做有做事?
例如:有保護令的太太被先生打,太太覺得已經改善很多,我社工知道案主被打我要不要告發?弄不好叫做我破壞別人婚姻。
例如:先生覺得不愛了,想離婚,太太不甘心讓先生想走就走質疑 先生外遇,吵架又互毆,誰是被害人?誰是加害人?我處理的重點在哪?
例如:精障個案跟我講小秘密20多年前被哥哥性侵,我是聽聽就好當作精障人際依附手段?還是通報家內性侵深談?
我如果選錯邊,又剛好上新聞。「死」。變成鄉民口中的吃飯拉屎社工「個案都說被性侵了,你怎麼沒通報?你歧視精神病人,素質待加強」
我要站在哪個位子?哪個判斷切入點?我接觸的都是民眾隱私,高度敏感的資訊。這個「價值判斷」的責任重大,等於是在扛責任。
整套社工教育就是在練「價值判斷」,在法律、情理面找一個平衡點。
另一面,社工要貼近案主、陪伴,但往往當我跟案主走得越深,他期望越大,得不到時憤怒也越大。社工的工作是個雙面刃,我用帶有心理諮商技術的談話深入對方內在,越是靠近越容易受傷。
關係好時個案請喝飲料,被我拒絕,這叫做恪遵職守。
關係不好時又被拿出來罵,叫做不通人情,不知應變,沒有溫度。
有不少個案走到生命死胡同,妻離子散、搞太多事被放生了;還高利貸一輩子的;毒品躲躲藏藏的數十年。
我要幫他還真的現有資源沒辦法做什麼,家人也不想管了。
這時候捫心自問,「談這麼多有什麼用?」滿足我還是滿足你。社工的極限到這裡,接下來請平安。
我有沒有能力切割
「個案的事」「我的工作」?
「個案的選擇」「我要扛責任」?
個案做得「責任」跟「選擇」,我要處理哪一塊?
工作一陣子會迷茫,每天看那麼多社會底層、腐敗的事,也會問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我凝視黑暗,黑暗同時籠罩我。
社工的功能在幹嘛?
社工的諮商技巧實效?
最後,所有對於社工的問題都會匯聚成
「我為什麼要當社工?」
找不到答案的,越做越沒意義,離職給自己喘息三個月,反正社工不缺工作,履歷隨便丟都有工作。
找到意義的,持續在問題中尋找更深的答案。成為社工的路大概就是這樣反覆的內在煎熬,「了解自己」「深化自我」這都是在極端的凝視自己與孤獨中才能更深一層。
以前當軍隊社工的筆記: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經歷過,那種,那種突然一個陌生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跟自己相差不到幾歲,有的還比自己幼齒,然後你們長談一番,從中發現他過去的求學經驗,跟自己完全不一樣;他來自離婚的父母、家裡經濟拮据、對學習興致缺缺,所以高職肄業就跑出去跟著大哥做事,什麼都做只要可以掙錢,因此莫名的身上背著幾條罪。
他來自一個與我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的背境是沉默渾沌的無聲的重低音,伴隨無止盡的吶喊著救命。
我常常在晤談的時候,看著個案,想到自己,總覺得好像自己坐在自己面前。也許我曾經在生命的某個時段,如果我走錯路了可能也會變得跟他一樣……。
他的情緒在談話的過程中一直傳遞到我身上,我像是情緒的垃圾桶超載著別人的痛苦……直到我滿了,這垃圾被重力壓縮得更緊密,緊密的透不過氣。等我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超載了,這種痛苦便早以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在就寢的時候、站哨、獨自一人孤獨時,隱隱約約的告訴我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