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加税吗?NHS 资金问题谁解决?对中政策会否改变?这里有答案。
特约撰稿人 谢达文
1. 大局已定/The Die is Cast 工党可望囊括七成议席。
此刻,在野的工党民调领先执政的保守高达2成,且已维持近一年半。几乎所有政治评论人都认为,这场选举大局已定,工党必然能够获胜,问题只是保守党的败局会多惨烈。
英国下议院共有650席,在1997年那场“山崩”式的选举中,马卓安(John Major)所领导的保守党仅获165席(较前次流失178席),贝里雅(Tony Blair)领导的工党则赢得418席(较前次多出146席),其他席次则归于个小党。然而,以撰稿时为准,各民调机构的统计模型预估保守党最多能获140席左右,最少的甚至得出66席的结果,等于将流失225至299席,远远多过1997年。
评论者普遍认为,约翰逊(Boris Johnson)和卓慧思(Liz Truss)引发的风暴之后,民众对保守党对保守党的能力和操守都信心崩塌;加上长年的紧缩政策对公共服务带来的恶果逐渐浮现:NHS(公共医疗系统)过载、学校年久失修、地方政府无力修路,连监狱都要提早释放犯人。而辛伟诚政府也不特别擅长设定议程,经常在政治辩论中晕头转向。对许多选民而言,他们反对保守党,是因为对保守党执政能力的彻底不信任。
相对地,依照这四份预测,工党都将以约4成出头的全国得票率获胜(但近期有几间民调公司公布的最高值已经高达46%),可望囊括422至485席。值得注意的是,4成出头的全国得票率本身未必足以保证取得如此压倒性的胜利,贝里雅在1997年是以43%取胜,郝尔彬(Jeremy Corbyn)在2017年获得262席、2019更只获得202席,但两次的得票也都是40%。
之所以如此,原因是英国采取单一选区制,所以重点从来都不是得票率,而是选区分布。在2019年,工党在一些都市选区和大学城大幅领先对手,但在众多选区、尤其是在被称为“红墙”的北英格兰前工业城镇却流失选票,导致席次大幅下降。相反地,这次工党的预测选票分布更有“效率”,在“多一点选票就能赢”的选区有所成长,加上保守党的崩溃,才导致同样40%的得票率,选举结果却可能差距超过200席之多。
延伸阅读:陨石等级的毁灭:四场英国地区指标选战,如何预示保守党大选败局?
2. 施纪贤/Keir Starmer 是相当果敢,还是见风转舵?
此刻最有可能成为下任首相的人,就是从2019年起领导工党的施纪贤。表面上,他举止得宜、语调平稳,群众魅力不强,是一个代表北伦敦选区、专长人权案件的大律师,从政前甚至一度领导检察体系。赞赏他的人常说他相当果敢、心肠坚硬(ruthless),至于保守党或党内左派对他的批评,则是认为他毫无原则、见风转舵。
这些“行内人”的赞赏和批评指的其实是同一件事:他想要赢,其他都次要。举例而言,在人事上,他为了让党内“明星球员”有更多发展空间,即使是对盟友、恩人或子弟兵都不惜降职或削权,面对党内左翼政敌当然更是毫不留情,比如曾被他称为“朋友”的前老板郝尔彬就被他直接开除党籍,并被他用作工党已经“改变”的证明。
同理,在2019年工党领导人改选时,面对较为左翼的基层党员和两名竞争对手,他承诺维持“基进”的价值,并提出十大承诺,包含取消大学学费、关键产业国有化、重新设计社会福利金体制。但当选之后,他迅速选择更向中间靠拢,这些承诺现在已经不见踪迹。他的支持者会说这是务实的表现,尤其面对疫情、乌俄战争、利率飙升等变局,他不能死抱著教条不放,否则无从说服选民相信他能为经济局势带来稳定。但对批评者而言,这就是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清楚展现。
至于一般民众怎么看?在保守党失去民众信任之下,施纪贤被看作是“比较合理”的选项。依照YouGov最新民调,对施纪贤有正面观感的比率是37%,负面的比率则是50%,虽然仍并不理想,但既然有高达70%选民对于现任首相辛伟诚抱持负面观感,这样也很足够了。
3. 政党内斗/Party Inflighting 保守党右翼等著辛伟诚扛下败选责任,施纪贤未必能在选后维持铁腕。
因为民调如此悬殊,而且差距维持已久,所以两党内都有许多人已经把心思放在选后的政局安排。
一直到五月,保守党内都有政变的传言,但最想挑战辛伟诚的党内右翼最后选择放弃,打算先让辛伟诚扛败选责任,待他辞职后他们再接手。所谓的保守党右翼,此刻其实是“自由市场派”和“反移民文化战争派”的结盟,只是因为脱欧等变局而结合,未来未必不会拆伙。
党内右翼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建立一套论述,将辛伟诚当作替罪羔羊,说败选的主因是辛伟诚不够右倾、不是“真正的保守派”,比如不愿为了难民议题撕毁国际人权法、退出《欧洲人权公约》,或者不够用力砍税。配合他们传播这套论述的,则是近年来也急速右倾的传统保守派媒体,以及新兴的右翼传媒。
工党方面,施纪贤团队高度中央集权,团队担忧选后党团内出现更多挑战者或“麻烦制造者”。施纪贤团队近日积极拦阻郝尔彬系统的左翼党员成为候选人,更直接动手撤销几位左翼候选人的提名。他也在多个安全选区空降自家人,但这是历届领导人本来就都会做的事情,施纪贤当然也乐得延续这项传统。
多份报导指出,即使是党内中间派的议员,如果不在施纪贤的圈圈之内,有些也对于领导团队的铁腕颇有微词。例如选战第一周,领导团队却有人外泄消息,说党中央将禁止左翼灵魂人物、第一位黑人女性议员艾德雅(Diane Abbott)继续参选,等同公开羞辱这位在党内颇受尊敬的政治人物,也让多位不同派系的党籍议员匿名向各家记者表示不满,而党中央最后也被迫改口。
在此事中,工党副领导人、未来热门继任人选韦雅兰(Angela Rayner),以及苏格兰工党领袖萨瓦尔(Anas Sarwar)都公开发言声援艾德雅,等同抵触施纪贤团队的立场,加上工党多位民选市长也在政策、财务分配等议题上与施纪贤曾有矛盾,选后施纪贤是否仍能维持铁腕,其实还很难说。
4. 政策迷雾/Policy Fog 一个党甚么都说得出来,另一个党甚么都不说。
也是在民调悬殊之下,两党都无心好好谈论政策。许多英国政治评论人预测,这场选战恐将是近年来政策讨论最为单薄的一次。
对保守党而言,大幅落后既意味著政策承诺不必兑现,他们此刻更在意巩固“基本盘”,讨好高龄选民。保守党执政以来,几乎仅有高龄(尤其教育程度较低)的选民感受到生活小有改善,而脱欧后党内右派掌权,加上执政成效不彰、民众信任瓦解,又让他们逐渐流失白领专业人士、温和保守派等其他传统选民。
所以,保守党现在沦落到要和极右翼小党改革党(Reform UK)争抢那些“上次投给保守党,这次不太确定”的选民,尤其是那些社会价值较为右翼的高龄者。选战开跑迄今,辛伟诚提出的政策包含强制青年服役、单独调升退休金的免税额度、删减大学教育机会(要年轻人去做学徒)等等,在在都往这个方向靠拢。
至于工党则另有盘算:他们现在胜券在握,但又知道许多选民只是受够了执政14年的保守党,而非真的信任工党,因此非常担心多做多错。于是,面对种种重大问题,他们担心如果现在把政策的权衡取舍讲得太细,就会得罪选民,因此干脆少谈。
因此,独立财经专业智库Institute for Fiscal Policies的执行长形容,两大党现在“勾结共谋,保持沉默”,明明公共服务面临崩溃、公共投资高度缺乏、绿能转型需求迫切,但两党却仍假装可以维持现有减税措施,不需要大幅增加公共开支。尤有甚者,执政党假装未来几年可以靠著删减公共服务经费来“省钱”,以避免国债上涨,而在野党也不戳破这则谎言,即使连国际货币基金(IMF)都正式警告这绝不可能发生。
同时两党都宣称他们不会调升所得税、商品税、工资税等主要税款来源,但不只专家示警这是错误的做法,就连一般民众都不相信:不只有56%相信工党执政将会调涨税款,相信保守党会调整税款的民众也高达52%──如同《金融时报》一位知名专栏作家所说,两党现在都“向现实请了假”,而选民也无法真正惩罚他们。
5. 公共医疗/NHS 如此大的问题,如此少的资源
公共医疗体系(NHS)一向是英国政治的重要焦点,在这场选战中尤其如此:民调公司Ipsos询问选民认为施纪贤政府上任之后该最优先处理什么议题,有高达63%选择改善NHS,稳居第一名,且远高于第二名“处理‘生活成本危机’”的44%。
辛伟诚在第一场辩论会上以陈述事实的语调指“等候名单已经缩短”(按:指正在等待医疗服务的人数),施纪贤立刻质问:“你承诺会缩短的时候(按:2023年1月)名单是720万,现在是750万,你要不要解释这怎么算是缩短?”辛伟诚一时语塞,竟说出“是降低,跟数字更高的时候比降低了,是在降低”,引发现场观众笑声,情急之下他又补上一句,宣称问题是出在医护人员罢工。
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两个都没说错:如果只看短期,等候名单确实缩减,已经从去年9月的历史高峰780万下调至现在的750万,而这主要是因为医院透过医护加班等方式紧急提升医疗处理能力。但长期来说,保守党执政14年,公共医疗确实已经濒临崩溃。
以急诊等候时间为例,在急诊等候四小时以上的病患比例,在2010年政党轮替时仅有5.2%,但保守党接手后逐步飙升,在疫情前夕的2018/19年度就已将近2成,而疫情之后更已经直逼5成。癌症病人等候2周以上的比率,在政党轮替前仅有4%,现在却已经高达26%。在于财政紧缩之下,虽然NHS日常运作经费受到保护,但医院难以更新汰换设备,且冻薪导致人力紧绷,加上长期照护、公卫体系资源不足,都让医疗体系承受更大压力。对于政府在NHS方面的表现,英国民众的满意度近一年来极少高过3成,现在更已经跌到2成。
工党宣示要优先提升NHS整体处理能力,目标是5年后不再会有病患需要等候超过18周才得到诊疗,但为了避免被保守党攻击增税,却不愿承诺大幅提升NHS资金,不断强调一定有透过改革提升效率的空间,或是可以花小钱解决关键问题。相较之下,工党上次执政期间确实让NHS绩效大有进步,但那时NHS预算的年均成长率高达7.1%,与目前施纪贤愿意公开承诺的规模天差地别。
6. 选后加税/Post-Election Tax Increases 加税是必然的,问题只是如何加。
不止NHS,其他公共服务也都财务窘迫,问题清晰可见。2023年学年开学前,超过100间中小学因为校舍长年缺乏维护而有倒塌风险,必须暂时关闭;在司法,由于法院处理能力不足,短短三年内法院累积未决案件增加将近6成;在监狱,同样因为过载,政府被迫提早释放囚犯。至于需要负责长照、儿童福利、路面维护、图书馆等社区设备的地方政府,更不分党派走向破产边缘,被迫大幅缩减服务。
据著名的独立智库Institute for Government的政策报告,要在今年年底让9大公共服务回到“疫情爆发前”)的水准,当中有6个领域都不可能实现;甚至如果只是要维持住这3年不继续恶化,也有3个并不可能。这些只是考虑日常运作经费而已,还不包含投资(包含必要的汰换)经费,而长期投资不足正是今日困境的主因。报告因此示警,两大党目前的财税主张都只能让自己显得更不可信。
但现时两大党领导人都不肯承认他们会加税,双双宣称可以透过“取缔逃漏税”一年增加60亿英镑的税款。那么,选后工党政府可能会如何涨税,又不违背承诺呢?首先,智库Resolution Foundation提醒,新政府什么都不必多做,一年就可以先多征230亿英镑,这主要来自缴纳所得税和工资税(受雇者及雇主负担额)的“门槛”连续冻结,不随物价调整,加上商业地税、燃料税和土地印花税的限期税负优惠刚好到期,预设将恢复全额课税,通通都能相对“无痛”为国库带来进帐。
其次,Institute for Fiscal Studies的专家也建议,市政税(council tax,依照物业估值课征)的估值体系自1991年起就并未调整,是时候重新估计,可望带来更多经费。不过,这项改革的影响在各地很可能并不相同,例如许多位於伦敦及其周边的房屋估值过低,可能要加更多税;英格兰北部的物业价值被相对高估,需要砍税。按照该智库的建议,伦敦及其周边市政税额平均可能增加1至2成,但英格兰北部则可能调降1至2成。
同时,这样的改革也对“一般人”较为有利:收入中等乃至偏低的家庭一年可望少缴1至2百英镑,而收入在前20%的家庭则可能多缴超过2百英镑,前10%的家庭平均则可能上涨7百英镑,主要是收入较高者负担。
值得补充的是,工党已经明确宣布会在一个领域增加课税,那就是取消私立学校学费长期以来的税务优惠,以标准的商品税税额(20%)课征。20年来,英国学童就读私立学校的比率都维持在6%上下,而且高比率来自高收入家庭,因此受影响的群体相对受限。有反对开征的游说团体主张一旦开征商品税,就可能有高达20余万、将近4成的私立学校学生转学至公立学校,造成难以承受的负担,但Institute for Fiscal Studies的评估报告认为,实际上会因此转学的学生比率应该只会有3%至7%,影响相当有限。
7. 苏格兰民族党/SNP 曾经在苏格兰有绝对优势的SNP,今届似乎将面临溃败。
这场选举对工党来得正是时候:保守党在英格兰崩溃之外,苏格兰民族党(SNP)近十年来的绝对优势也土崩瓦解。苏格兰上次选举共有59个国会议员选区,今次则将调整为57席,工党目前仅握有2席,SNP则有48席,但各家民调几乎都指向一样的结果:今次选举中,工党可望从SNP手中获得20至30席。
苏格兰一直是工党的重要票仓和人才库,然而,2014年苏格兰独立公投,工党与保守党、自由民主党联合宣传反独立,SNP宣称工党不过和保守党一样;当时选民正看重独立问题,于是SNP在2015年大选中获得了50%的选票,远多过前次选举的20%,而单一选区制下横扫59席中的56席,让工党彻底溃败。之后,SNP就取得绝对优势,在2017年选举中一度下滑至35席,但2019年选举中又站回48席。
然而,SNP始终无法施加足够强大的压力,说服位於伦敦的政府同意举行第二次独立公投,所以尽管支持独立的民意仍维持在约半数,但独立议题在选民心中的重要性却逐步下滑,SNP的优势也逐步流失。同时,SNP在苏格兰政府长期执政,施政成绩却缺乏亮点,更让民众对其更不信任:苏格兰学生的阅读和数学表现原先高于英国平均,现在却在阅读表现打平,在数学表现上更远低;在NHS方面,苏格兰也经历相同的惨况,虽然仍略优于英格兰,但品质下滑是不争事实。
一个常见的论述是SNP政府只顾著推动独立运动,对于民生议题不够关切,现在两头落空。加上SNP帐务出现问题,前领导人施雅晴(Nicola Sturgeon)夫妇陷入犯罪疑云,双双被警方逮捕;2024年4月,民调低迷的SNP时任领导人尤萨夫(Humza Yousaf)犯下一连串低级策略失误,更让他面对苏格兰议会的不信任投票,在必败之下选择自行辞职。继任的新领导人斯文尼(John Swinney)5月初才刚继位,还来不及有任何作为就必须面临大选。
虽然SNP仍主打“工党和保守党一样烂”,又仍有近半民众支持独立,但许多上次投给SNP的选民今次将在失望之下转投工党,以拉下保守党政府。同时,苏格兰保守党选民虽然是小众,但也仍有一定人数,而民调显示他们普遍厌恶SNP多过厌恶工党,因此也有一些人可能在选区策略性支持工党,进一步冲高工党的得票,增加工党在关键选区的胜算。一切迹象通通显示,工党本届在苏格兰也将大有斩获。
8. 移民问题/Immigration 保守党在喊减少移民,但主流民意并非如此。
事实上,在脱欧公投前、2014至2015年前后,认为移民在经济和文化上利大于弊的人们,在比率上就已经不输给认为弊大于利的民众。而在公投之后,认为对移民影响抱持负面观点的民众更明显下滑,已从一度接近5成的历史高峰来到近年的3成上下,持正面观点的民众也从不到4成的历史低点上升到近年5成甚至逼近6成的高位,也就是近半甚至过半民众持正面态度。
事实上,在许多领域,英国也已高度仰赖移民,而绝大多数民众也支持维持甚至提升一些职业的移民数目。支持护理师移民和医师移民维持或提升的比率双双高达8成左右,照护机构员工和季节性果菜采收劳工也都有7成,建筑工、学校教师、资工专业人士、旅宿业员工、货车驾驶、学者等主要类别也都约在3分之2上下。在Ipsos询问的11大主要类别中,只有银行业的支持率没有过半,但也仅差一些。显然,即使政府想要降低移民人数,具体而言到底要从哪些类别下手也颇为为难。
另一个群体是外国留学生:辛伟诚政府曾几度表示将限缩学生签证名额,但Survation民调显示有3分之2支持允许外国学生毕业后能直接在英国工作两年,认为限缩外国学生名额该是政策重点的更只有1%。而在高教成本飙升、政府拨款有限、英国本土学生学费也十年未涨(也很难再涨)的环境下,外国学生不但不是在争抢本国学生的资源,反而等于是缴交更昂贵的学费“补贴”本国学生,全国大学平均有4分之1的收入来自外国学生学费。政府官方统计分析就显示,就算国际学生数量维持当前水准,全国各大学加总就会在两年内面临约10亿英镑的赤字。
在这个背景下,工党也不用做得太多,只需宣示希望净移入人数下降,以及将要求雇主必须负起优先训练本国劳工的责任,但不用设定任何目标期程,就能安全过关。
9. 法拉奇/Nigel Farage 他最大的影响力在议会之外:保守党的权力核心改组,会在多大程度上向他靠拢?
正是因为大众对移民议题的态度改变,政治明星法拉奇(Nigel Farage)所领导的反移民政党“改革党”(Reform UK)几乎只能威胁保守党得票,对工党几乎毫无冲击。
这和十年前非常不同,当时法拉奇领导英国独立党(Ukip),是同时冲击保守党以及工党,尤其吸引不少工党的工人阶级传统选民。但民调显示,今次选举中改革党的支持主要来自“上次投保守党,目前尚未决定”的选民,尤其是认为“保守党不在乎我们”的失望选民,与工党关联极低。
法拉奇是英国政治史上的异数。他七次参选国会议员都并未当选,虽然这次外界预估他个人胜算颇大,但除非发生重大意外,否则改革党最多应该也只会有他一席议员。然而,连议员都不是的他却绝对是这十余年来影响力前几名的政治人物,从移民议题到脱欧公投,以及至少连续四届的大选,任何报导、任何分析都不可能回避这个人。他惊人的口才和政治表演能力让他成为这十年来最“可看”的(极)右翼政治人物,是新闻的流量保障。
他的评价相当两极,有3成选民对他抱持正面观感,足以支撑起一个小党,但也有超过半数的选民对他感受负面,认为他煽动分裂与种族之间的仇恨。当年脱欧公投时“主流”的脱欧派甚至不愿与他合作,以免只能激起法拉奇支持者们的热情,却失去游离选民的支持。近期他又重弹“穆斯林不支持英国价值”的老调,再度证明他依然相当“危险”。
改革党仍然很难赢得议席,毕竟小党要在单一选区制下要取得相对多数并不容易,他们至今也并未在任何地区建立足够强大的地方组织,全党更仅有法拉奇一位政治明星。然而,法拉奇所“背书”的改革党候选人却很可能可以在全国各选区瓜分保守党选票,更精确来说,是为了对保守党反感的右翼选民提供一个出口,让他们可以投下所谓的“抗议票”。如果改革党得票高涨,保守党就越有可能不只惨败,而是全面溃败,再输掉更多席次给工党。
这又再度印证保守党此刻的两难窘境:有意和改革党争抢右翼选民,但越是随著法拉吉设定的议题起舞,就越可能流失更多温和派选民给工党(或自由民主党)。近日,辛伟诚又提出控管移民的新政策,但回响极其微弱,民调更仍纹风不动,而他为了回国受访而提早离开“D-Day”(二战盟军诺曼地登陆)80周年国际纪念活动的决定,更是引起国内轩然大波,法拉奇自然也没放过猛力攻击的机会,有机会让更多通常相当“爱国”的高龄右翼选民转向改革党。
选后局势相当难以预料,但法拉吉不论是否担任国会议员,最大的影响力恐怕仍是在议会之外:保守党的权力核心改组,会在多大程度上向法拉奇靠拢?
10. 绿党与自由民主党/Green Party & Lib Dem 这次不是威胁,但下次呢?
绿党有一定的支持者,尤其在这次选战中有部分左翼进步派青年选民对施纪贤领导的工党失望,以及部分穆斯林选民无法同意施纪贤对加沙议题的发言与取态,都可能转向支持绿党,但在国会选举时,由于该党在绝大多数选区缺乏组织实力,让党籍候选人不像是有竞争力的选项,选民因此也不会把票“浪费”在他们身上。
目前看来,绿党较有胜算的席位只有2席,一席是在左翼势力最强、绿党也深耕许久的Bristol Central。除此之外,绿党也希望能保住Brighton Pavilion,该区极有群众魅力的绿党现任议员(也是绿党唯一有全国知名度的政治人物)Caroline Lucas本届将退休,她的最后一舞就是说服选民交棒给她的同党同志,外界预估有一定机会能够奏效,但并不保证。
或许相当反直觉的是,绿党本次还会把资源投注在另外2席上,但这2席并非大学城或其他青年进步派的重镇,而是乡村地带、保守党的传统铁票区,一东一西,分别是Waveney Valley(于Suffolk和Norfolk之间)和North Herefordshire。在这样的选区中,绿党候选人主打的并非进步派价值,甚至不是再生能源、净零转型,而是保护当地的生态环境,免受开发破坏,即使是政府为了降低碳排而规划的建设,比如为了Norfolk风力发电机所设的电塔。在这些选区,他们瞄准的选民图像其实在社会价值上偏向保守,高比率是富裕、拥有房产、当年支持脱欧的高龄女性。
绿党之于工党,目前还没有改革党之于保守党的地位,主因是工党目前领先太多,而绿党又不像改革党有全国性政治巨星加持,完全需要倚靠在地组织才可能在零星选区有竞争力,因此还没有对工党带来“向左转”的巨大压力。然而,绿党在上个月的地方选举表现不俗,在多个地区皆有斩获,而地方政治人物(相当于区议员)就是建立地方组织、招募幕僚和志工的根基,绿党若能善用这些机会,有望在更下一次选举增加对工党的压力。
这与自由民主党的情况大不相同:相对于绿党,属于广义进步派阵营、但立场有时在工党之右的自由民主党,一直以来都有较强的组织实力和人才储备,今次更有机会从现有的12席成长到50-70席。不过,他们这次挑战的对象非常清楚,只是保守党、不是工党,几乎所有目标席次都是保守党与自由民主党间竞争的选区。自由民主党在这些选区长年有足够强大的地方组织,在地方选举都有不错的表现,这些通常是工党在过去百年来从未真正有竞争力的选区,导致选民一直以来都是在自民党和保守党之间做选择,偏向郊区、富裕、白领,选民社会价值偏向自由派,但经济上未必偏左。
一直以来,英国政治的常规就是工党选得好、保守党实力弱时,自民党也会选得好,而由于2010年跟保守党组成联合政府后撕毁关键选战承诺(尤其改为同意大学学费翻倍上涨),从此元气大伤,让他们有竞争力的选区又变得更为集中,在今届选举中虽然没有和工党正式互相礼让,但现实上形同有互不侵犯的默契,几乎听不到任何互相攻击。
11:香港议题和对华政策/Hong Kong Issues & China Policy 两党没有分歧,英中“黄金时代”早就结束。
香港议题和对华政策不是今届大选重头戏,且相关议题之间的政党歧见很小、政治色彩极淡,任何一党执政的差异应该都不会太大。
在BNO等港人相关措施方面,至今并无任何征兆显示两党之间将有歧异,即使移民/难民议题的辩论有时相当火热,但港人几乎完全豁免于这个辩论之外,没有主流政治人物宣称需要缩减,或者主张过去已经收得太多。如果说乌克兰难民偶尔会被各主流政党稍稍提及,表示“当时有这个特殊状况,这我们当然必须支持”,那么港人就是连提都不用提起,各党都已经预设不是问题。当然,更好的庇护、协助与安全和权益的保障就有赖港人团体持续争取,但这道题目也同样没有明显的政党歧见,不同主要政党都有特定议员较为关心、愿意出力,并非在政党层级会有明确交锋的题目。
至于对华政策,两党基本上也都有共识,都采取同一套(高度模糊的)基本原则:国安优先,尤其抗议中国对英国民主和安全的“干扰”(特别是近期的间谍与资料窃取等事件),并且重视人权,但又必须在关键议题上适时合作。工党虽然一度批评保守党政府的国防及外交策略过于重视印太而忽略北约,但在实际政策的层次,工党领导层也已宣示将延续当前政府对印太地区的承诺,支持既有与日本的军事合作以及与澳大利亚的安全合作,亦即英国在区域内牵制中国的两大重点措施都不会因为政党轮替而有所变动。
年满18岁的BNO持有人可在6月18日或之前,往GOV.UK的选民登记页面,提供包括地址及国家保险号码等基本资料, 提交选民登记申请并等待确认。选民也可以在网上查阅所在选区候选人名单。
外界经常提及,保守党有一群议员力主对中国采取更为鹰派的立场,比如在用词上将中国公开标定为国安威胁,而不只是“系统性挑战”。相反地,现任外交大臣甘民乐(David Cameron)过去首相任内(2010-2016)却相当重视与北京打好关系,宣称将带来“英中黄金时代”,暂别政坛期间也曾为一带一路相关项目担任说客,接任外相时也因此受到一些质疑。但不论如何,目前的辛伟诚政府虽然在用词、姿态上并未全面往鹰派靠拢,但所谓“英中黄金时代”也明确被视为上个时代的事。而工党的影子外交大臣拉米(David Lammy)更曾明确说黄金时代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两党宣示的原则高度相像,以致去年工党党代表大会期间,拉米直接被外交专家询问两大政策是否一致,他虽然否认完全一模一样,但也并未指出任何具体的政策差异。目前若要在发言纪录上找寻较具体的差别,媒体曾于去年年初询问影子外交大臣是否会将新疆局势定性为种族屠杀(genocide),他立刻回答“会”,而保守党政府迄今并未这样宣示──保守党政府多年来主张,新疆虽然有严重的人权侵害问题,但是否构成法律意义上的种族屠杀需等待法院正式判决。然而即使在这个问题上,他又随后补充“会与国际伙伴共同行动”,等同于削弱了这项主张。至于面对其所认定的人权侵害乃至种族屠杀,工党政府是否会比保守党政府更进一步,比如对官员祭出制裁等强硬手段,拉米目前也并未有任何具体宣示。
关于英国政府未来对于港人和对北京的政策,与其分辨政党间是否有所差异,真正的决定性因素应当仍是每个当下的国际局势,尤其美国(和其他盟邦)的政策立场。